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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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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幹刑偵都不知道世界上這麽多事兒, 今兒這裏死了,明兒那裏傷了, 有時候原本其實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, 結果越鬧越大, 以至於最後無法收場,只能對簿公堂。

一連小半月, 衙門裏接的都只是小摩擦,偶爾有幾個被打傷的, 晏驕和郭仵作輪著幫忙驗傷,評判程度輕重。除此之外,竟難得沒了事做。

忙慣了的倆人都很不習慣,被迫專心進行業務交流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, 如今郭仵作已經熟練掌握人體解剖圖, 並對晏驕勘察箱內的工具十分感興趣,征得同意後,就想把其中幾樣打造一套, 結果一連找了好幾個鐵匠,都說做不了。

今兒已經是平安縣內最好的一名鐵匠了,若他也說不成, 只怕是真的不成了。

張鐵匠拿起解剖刀翻來覆去看了許久,嘖嘖稱奇, 隨手往一旁的厚牛皮上一劃,上面瞬間出現一個大口子,邊緣整齊, 可見刀刃鋒利。

他又帶上厚厚的手套,小心的掰了掰刀刃,一松手,那薄如蟬翼的雪白刀片便刷的彈了回去,在空氣中不斷抖動,化作一團殘影。

那鐵匠不由十分驚嘆,又細細聽了一回響動,這才對郭仵作和晏驕道:“那湯勺也就罷了,你們也不必特意來找我,反而平白多花錢,隨便去城中哪家鋪子買一把也就是了。倒是這個,實不相瞞,我做不來,大約就連整個大祿也沒人做得出。”

饒是來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,可親耳聽他這樣講,郭仵作也不免失落,只還是心存僥幸的問:“張大叔,您可是平安縣內最好的鐵匠了,竟也沒法子麽?”

“且不說這刀片這樣薄,這樣脆,本就難以打造,”張鐵匠搖搖頭,指著墻上掛著的一應刀具道,“恐怕只能打磨。可若是磨出來的,又怎會如此柔韌?”

說完,他又嘆了口氣,搖搖頭,“我實在做不出。”

他這話說的很是坦然,沒有一點兒羞愧和不好意思,只是滿眼火熱的問道:“姑娘,敢問一句,你這刀子是哪位高人所作?”

對這個結果,晏驕毫不意外,畢竟現在的鋼鐵鍛造技術遠不像後世那麽先進。

“實在對不住,”她歉然道,“這是我老家那邊帶過來的,具體怎麽弄,誰做的,我也不大清楚。”

張鐵匠顯然是個技術癡,緊接著又問她家鄉所在,眼見著竟是要親自去一趟。

聽晏驕說她也回不去之後,不由扼腕嘆息,捶胸頓足心痛不已。

三人紮堆兒嘆了一回氣,郭仵作也只好請他照葫蘆畫瓢的打一套,至於做成的刀片必然損耗快,又比不上晏驕那套鋒利,也顧不得了。

張鐵匠收了訂金,說好叫他們半月後來取,晏驕又申請裏裏外外參觀了一回,過足了癮頭,這才與郭仵作告辭了。

兩人走出去老遠,還能聽到鐵匠鋪裏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。

見晏驕很感興趣的樣子,郭仵作就主動說道:“張鐵匠是本地積年的老鐵匠了,他爹就是做這個的,他年輕時還去京城拜師學藝來著,如今兒子也跟著做,只是手藝還不大純熟,只能做些一般的,碰上這種難活兒,還是張鐵匠親自出馬。”

晏驕恍然大悟,又見四周頗有幾分荒涼,便問:“他怎的不去城裏賃個鋪子?不然總是這樣跑出城幾十裏地,豈不麻煩?”

今兒郭仵作說想借勘察箱一用,怕她不放心,還特意請她跟著。晏驕倒不是怕他拿了自己的東西跑了,就是從沒去過鐵匠鋪子,好奇心作祟,也就跟了來。

本以為還是在十字大街,誰知眼見著郭仵作就去牽了驢,又請她也上馬。

這不,兩人一驢一馬,慢吞吞的也走了小半個時辰。

小白馬本以為今兒還是出來放風的,可偏偏同行的是那頭被自己咬過耳朵的小灰驢,本就跑得慢,被它一嚇唬,更是四條腿兒直發抖,走的就更慢了。

小白馬憋不住,有幾回還想甩開小灰驢,被晏驕敲了幾次腦袋才好了。

“前幾天才下了雪粒子,這會兒地上還有霜,”晏驕又好笑又好氣道,“你這鐵掌好好走還怕打滑呢!”

馬不大,野心倒不小!

小白馬挨了訓,倒是消停了,只是瞧著也有些沒精打采,惹得晏驕又開始後悔,不斷反思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重。

郭仵作就笑,又道:“鐵器朝廷管控嚴格,又貴,誰家隔三差五就買這個?再說了,張家鐵匠鋪聲名在外,十裏八鄉沒有不知道的,便是別的州府也時常有人慕名前來呢,酒香不怕巷子深,想來的,自然也就找來了。”

晏驕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,剛才他們去的時候,兩個用戶為何在對著張鐵匠的兒子取出的簿子按手印了。

這會兒的鐵器管控何止是嚴格,簡直苛刻:

想開鐵匠鋪那得事先跟衙門報備,批準了,拿到公文了才能開張。這還不算,每年從官府申請多少生鐵都是有數的,每年固定時候憑文書,一手交錢一手交貨,務必分毫不差。下一年再想繼續幹,領鐵之前那得先對賬,若是對不上,你這鐵匠鋪子也就甭開了。

這還不算完,顧客想做鐵器,上到刀斧箭頭,下到農具家具,誰什麽時候買了什麽,也都要一一記錄。

如此嚴防死守……導致兇器中都很少有鐵器。

晏驕點點頭,“學到了。”

正說著,迎面走來一夥人,手裏都捧著紅綢布包袱,俱是腳步輕快、喜氣洋洋。

她轉頭問郭仵作,“奇怪,咱們來時也瞧見這麽幾波人,剛才不也有兩個麽?”

經她這麽一提醒,郭仵作也想起來,便攔下其中一人,和和氣氣的問道:“敢問老丈,你們是從哪裏來?”

那老丈頭發都花白了,面容消瘦,身上穿的也是打了幾個補丁的舊棉衣,瞧著是個窮苦人家。

他見郭仵作雖衣裳質樸,可都簇新厚實,人也生的白凈,同行的姑娘更是騎著駿馬,腕子上明晃晃一個金鐲,忙還了禮,指著後頭道:“趙大善人他娘今兒過六十大壽,趙家擺流水席哩,去的人白吃白喝不說,走的時候還能給塊紅綢子,宴席上的飯菜隨便拿。”

郭仵作道了謝,重新翻身上驢,對晏驕道:“他口中的趙大善人應該是南邊趙家莊的趙光耀,早年在外闖蕩,一度杳無音信,十多年前突然帶著大筆金銀回來,築橋鋪路,又出錢修建趙家祠堂並趙家莊,也算這一帶的名人了。”

“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,”晏驕笑道,“他能回報鄉裏,倒也算個厚道人。”

“正是這話,”郭仵作也笑說,“他這些年著實做了不少好事,時常開設粥棚不說,前幾年又辦了善堂,供養那些鰥寡孤獨無所依者,聽說不少人都替他在寺廟裏供著長明燈呢。”

頓了頓,他又微微蹙眉,“只是養個兩個兒子沒有他的風範,大約是因兒時父親不在家,被長輩們慣壞了,性格莽撞,很是張揚跋扈,趙光耀跟在後頭替他們收拾了不少爛攤子,鄉親們大多感念他的恩德,並不十分計較。”

晏驕聽得直搖頭。

這種案例簡直不要太典型,她張口就能說出一大串因為家人溺愛導致熊孩子無法無天,最後釀成慘禍的。

想到這裏,她又擡手拍了拍小白馬的脖子,“聽見沒有?你可不許任性,我也要好好管著你,省得以後變成熊孩子,叫人抓了去燉成馬肉鍋。”

小白馬聽得直叫喚。

兩人回城時還遇上正在帶人四處巡視的圖擎。

“大清早的,這是做什麽去了?”大約是因未婚妻要來,最近圖擎的心情一直很好,話都說的多了。

晏驕笑笑,“突然清閑這麽多天,倒是有些不習慣,正好處理些雜事。”

圖擎一臉佩服的看著她,又難得調侃,“不習慣倒罷了,所幸晏姑娘並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。”

晏驕滿臉憤慨,“圖大人怎能如此摸黑我!那些只是巧合!”

然而圖大人顯然並不想聽她解釋,只是呵了聲。

“圖大人,”私底下見面,郭仵作總有些敬畏這位長相斯文俊秀的大人,見狀忙解釋說,“本想借著晏姑娘的箱子打造一套,誰知竟是不能夠。”

圖擎就看向晏驕,“這裏頭好些東西就連軍中鐵匠都是不成的,晏姑娘家鄉的鍛造技巧當真令人難以望其項背。”

若在以前,或許晏驕還會心虛,可大家都相處這麽久了,她早就習慣了,當即麻溜兒點頭道:“隔行如隔山,你們多少懂些,我可是紮紮實實的只管拿來就用,自然就更不知道了。”

這幾乎就是明著表示:我什麽都不知道,甭問我,旁敲側擊也不管用。

聽她說的幹脆,圖擎不禁失笑,才要開口,卻見林平從遠處打馬過來,老遠看著他們就喊:“大人有要事,請諸位都快回去!”

這麽急,還一並找仵作?

雖然這麽說難免不夠人道,可晏驕和郭仵作對視一眼,竟都有些“總算來了”的亢奮。

結果一擡頭,就見圖擎滿臉一言難盡。

晏驕連忙義正辭嚴的解釋說:“圖大人,我們只是熱愛工作!”

總覺得圖大人好像下一秒就敢當街翻個白眼給她。

圖擎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,打馬轉向,“日後還是遠著你些的好。”

三人一路飛奔回了縣衙,進門就見以龐牧為首的眾人都在桌邊圍坐,氣氛頗有些凝重。

見他們進來,眾人都讓出一條路。

龐牧招手示意他們過來,點了點桌上卷宗,“致遠州送來的卷宗,滅門大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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